江山神异志:苍生大医

发布人:admin    发布时间:2022.05.12 11:02:43

江山神异志:苍生大医

说书先生

卷首:

在那不可知之年,身处不可知之地,发生不可知之事,存在不可知之人。

《江山神异志》就是记载那些年,那些地,那些事,那些人或非人的一本书。传说,此书原名《草堂志异》,何作何年皆不可考,后来被一落榜书生编撰续录,集成《江山神异志》,后又在流传过程中屡历毁誉,几经拆合……志异奇书憾然缺损。据说,在酒肆茶楼里,常听说书先生讲的《鬼狐传》正是此书在时间长河中遗失的一部分。

苍生大医

天地一线间……秋枫如火,官道迢迢,刘子安独坐长亭,细心整理一叠写满文字的纸张,这些都是他近期之见闻笔录。记载有头生肉冠对月吐纳的蛟蛇,有魅惑红尘游戏人间的狐女,有恩怨痴缠玲珑多情的精灵,有仙风道骨御剑随风的修士……他一边整理手稿一边盘算着赶快找个驿镇誊抄装订这部分手稿,以防遗失。

整理完毕,他打开腰间的葫芦喝上一口水,有些怅然的从怀中翻出一个绣工颇为考究的锦囊,摩挲一阵后,从中夹出一张发黄的字条,上面数行鸳鸯小字,一看便是女子手笔。刘子安双眼渐渐失焦,似乎又回到数年前进京赶考的那场邂逅——古庙惊雷、旖旎缠绵、雪肤花颜、青灯媚眼……

何故身坠洞庭湖?

欲得清明滞凡俗!

姑娘,可否现身一见……

姑娘,小生名为刘子安……

魂牵梦萦的幽谷狐女,我刘子安今生还能遇见你吗?

良久,他慢慢从追忆中醒来,将纸条折好放入锦囊,收到内衣胸口处小心收藏。然后,他打开包袱,一块杂粮饼就着半壶清塘水,吃的不疾不徐。冷水入口清洌,唇舌生甘,让他打一个激灵,数年旅途的苦役仿佛都被高秋之爽气化解掉了。

半个饼刚入腹,刘子安就坐不住了,他神情有些痛苦的捂着后腰,扶着枫树撑起身体,扭折腰身,捶捏腰背。常年劳形漂泊、风餐露宿给他的身体带来很多暗疾。特别是腰肋附近,蹲坐久了就会酸疼不堪,忒儿惹人烦。刘子安站了一会感觉好受多了。他飒沓之人行洒脱之事,看着满眼红枫飞舞,直觉这景色美不胜收,万般烦恼都被他抛却脑后,乘兴吟诵道:

驿道渺人烟,

枫红羞人来。

尘世羁旅客,

天涯孤云白。

    “好文采,好洒脱……”一个温雅平和的声音夹着些许赞赏从刘子安背后传来,“先生若是不嫌,在下欲和一首!”刘子安转身,见来处一衣着朴素的中年人,长衫飘飘,包袱裹肩,一手负立,轻捋髭须,眉目中正,开口道:

路遥舟车尽,

方觉行者心。

无需问来人,

独峰伴孤云。

言罢,自己先朗笑三声,拱手一揖:“四句拙吟让先生见笑咯,先生莫怪我唐突才是啊!”

刘子安也笑脸回揖:“孤云遇独峰,如阳春遇白雪,兄言大谬,何突之有!”

言罢,两人相视而笑,三分莫逆,油然于心。说来也巧,几番交谈下来二人顿生心心相惜之感,原来这中年男子名叫徐子陵,是一介游医,四海为家,游方诊病。可巧,天涯旅客皆有踏遍神州,寻仙访幽之志。二人儒医同气,又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之人,凑到一起自然是志趣相投,无话不谈,流水高山,相见恨晚。

就这样,他们席地而坐,谈笑风生的交换着自己的见闻,上古时期,巫医本是一家,虽然后来巫医分道扬镳、界限日趋分明,但医家典籍至今还记载着祝由科、咒禁科,专行鬼神之事,祛凡胎之病,且有显著的效果。最常见的就是婴孩天眼未合,常能视常人所不视之物而堕魂丢魄,当世之医都懂一些回魂之术。因此,徐子陵对刘子安所言之异事并不如常人那般短见,这让刘子安十分感动。而医家“悬壶济世”的故事更是让刘子安大为惊奇,他估摸着此人定是修道者,或许是为了尘世历练才出关救济苍生,这悬壶之中恐怕已经被他修出一片洞天福地了,这番话又惹得徐子陵啧啧嗟叹。二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忘记时空,不知不觉已经兴致盎然的坐谈大半天了。

“子安,在下前些年曾路过此处,尝于前路酒家吃酒,那花雕酒取上好的糯米、麦曲,辅以这一代明澈的湖水酿制而成,这秋寒露重的天气,加入枸杞子和姜片,砂锅慢煲片刻,其芳香馥郁,回味醇厚,堪称一绝啊!”徐子陵说着砸吧几下嘴,右手掩口一抹,俨然一副酒鬼像。

“哈哈,会须一饮三百杯,子陵兄,我们不醉不…归……哎哟……”原本兴致勃勃的刘子安忽然扶着后背,那里的酸痛让他嘴里直呲气。

“子安,你怎么了?”徐子陵单膝蹲起身子,一手扶着他肩膀,一手将他左手放在自己膝上,搭按腕部寸关尺三位。少顷,又靠近刘子安面颊凝视片刻,“子安,你这痹症正是因为长期风寒露宿,贼风寒邪入侵所致,索性入体尚浅,未重伤脏腑,待到酒家,在下可免针石所加,徒手祛除。”

当晚,二人在酒肆住下,徐子陵自督脉由下而上推运三遍,又由上而下针对背后施以抓拿,每日一次,每次治疗只稍片刻,推拿结束后,一股温热之气充满四肢百骸,尤其是背部更是暖洋洋的,偶尔麻痒,分外舒坦。第三日夜,刘子安刚欲休息,忽觉肢体生寒,他关上窗户又叫店家送来两床薄被,却依旧不能暖热冰凉的手脚,只觉得那寒意似乎从体内冒出,自己上下牙都冻得打颤,接着又一阵眩晕感袭来,刘子安头重万分,昏睡过去。

翌日清晨,徐子陵见刘子安还未起床用餐,叩门三下无人应答,伸手掐指一算,继而宽慰一笑,径自下楼:“小二,让后厨做碗姜汤一会端上来,要热乎的!”

“好嘞,客官您先坐,一碗热乎的姜汤!”小二吆喝着闪身入了后厨。不多时一碗烫手的浑黄的姜汤被端上来了,小二麻利的承上桌。

徐子陵将汤水上倒扣一个碗,用以保温。这才拿筷子夹起碗中的包子慢条斯理的吃起来。

刘子安这一觉睡得特别死,特别香,无梦无忧直到天亮,他睁开眼,感觉有点冷,自己身上厚厚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蹬开了。看了看外面的日头,时间还不晚,想起昨夜的冰寒他还有些心有余悸,自己竟然会昏过去,真是不可思议。说来也怪,今天早晨他觉得精神饱满,劲头十足,腰背异常的轻松,腹中饥饿异常,他赶快坐起,洗漱穿衣,开门正要下楼用餐,正好看到徐子陵端着一份吃食带笑而来:“子安,这一觉睡得感觉如何?”

刘子安把他迎进去,吃几口饭就迫不及待的将昨晚自己的症状告知徐子陵,徐听罢展颜一笑:“风入肝、寒入肾,安之腰肋弊痛位于肾区,四极发冷、眩晕、恶寒乃是肝肾驱邪,恭喜子安祛除了体内风寒,从此再也不用为这痹症烦恼了!”刘子安又惊又喜,他简直不敢相信困扰自己许久的腰背之痛才两天时间就痊愈了。

“子安兄,督脉统领阳经,我为你疏通至正至阳之脉,又辅以强健脏腑之法,这贼风寒邪之阴宵根基未稳,自然不敌,扶正祛邪乃是大势,子安之疾已尽去矣。”徐子陵颔首道。

“子陵兄,真乃神医也!”刘子安起身恭敬一躬,徐子陵赶快将他扶起:“毫末小计,难登大雅,济世本乃岐黄门生之本分,子陵虽愚,亦有此志。”

他们重新坐下,刘子安道:“子陵兄日后有何打算?”

“游遍四方,落脚即是吾乡,哪有打算,随性而已。不过,听闻运河两岸风景美不胜收,直通京都,吾欲一往!”徐子陵说。

“子陵兄,不若同船偕游?”刘子安很期待的说。

“有子安相伴,求之不得。不过,这江河寒湿太重我怕子安又腰背痹痛啊!”说罢,他有些使坏似的开怀大笑,刘子安有些窘迫的摸摸鼻子冲他拱拱手:“那一切就有劳子陵咯!”

野渡筑新堤,

荒岸闹市熙。

舟车央乐夜,

宿寐闻黄鸡。

秋晓露重,运河上,船舱外,刘子安看着远方鱼肚白,听着边村的鸡鸣,凭栏吟哦。水运带动着沿途商业的繁荣让他欣喜不已,如今天下太平,百姓富足,还有什么事比这盛世安康更重要的呢。虽是一介游子,但也曾立志治国、平天下,也对科考抱有极大的期望,但是那夜山村古庙的邂逅以及后来的种种遇合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……

“子安,原来你在这里!”徐子陵自船舱走出,一手还持着酒杯,一手扒着刘子安的肩膀:“来来…来,咱们再进去跟他们行酒令,这次你坐我旁边,轮到我了你得帮帮我!”说着就又把他拉进船舫。

二人在船上随着运河飘向京都,一路上和众船客饱览沿途美景,领略风土人情,快意人生,其乐无穷,常常彻夜不眠玩闹嬉戏,享受这大好时代。

“诸位可曾听说皇帝陛下释了远东侯的兵权?”眼看天要蒙亮,有人嚷嚷着回去休息,似是看到大家精神头不足,席间,一华服客商开口道出这条“提神”的消息。

“哦?有这等事?愿闻其详!”众人皆知此人昨日刚刚上船,莫非在船舶上的这几日,京中出现什么大变故了不成?念及至此,大家立刻来了精神。

“休要妖言惑众,远东侯是圣上三弟,为人淳厚正直,对朝廷赤胆忠心。昔年,六子夺嫡,唯他督帅十万海将浴血卫边,巩固海防,让东海倭岛宵寇无功而返,保我沿海三十年太平。随后凯旋班师,独身回朝,只来得及见上父皇最后一面,皇帝登基之后,他又回到远东镇守海域,如此肱骨砥柱怎会……我朝圣上英明,此事绝无可能!”有人对那人言论不屑一顾,愤而怒斥。

“我看你们是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呆久了,皇上岁数大了,这两年龙体染恙,天天吃丹药,性子也愈发古怪,远东侯手握重兵,不受猜忌才怪!我经常跑京城做生意,听说很多名臣都越来越受气,反倒那些宦官、奸臣、弄臣越来越……”华服商人针锋相对,自感语多,适可止之。

“听闻当朝宰辅大人数次进谏皆未得纳,竟生辞官之念!”一角落落座的白衣秀士面带微笑道,他相貌堂堂,面容俊朗,气质不凡,一看便知非富即贵。他声音疾徐顿挫,抑扬和谐,带着一股浓浓的京味儿,朝中秘事从他口中脱出让人觉得极具说服力。满座宾客皆是眼色过人的主儿,心里暗暗揣度的同时都不约而同的止住了话匣子,虽然这公子哥看似无害,但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头,正应当缄口才是啊。于是众人面面相觑,拱手告辞散去。

“公子!你怎么……”白衣男子身后的青衣小厮有些埋怨的主子的“鲁莽”,二人虽是主仆,观这小厮的反应倒无主仆之畏。

白衣男子没有说什么,只是用手摩挲手中的杯盏,眼神失焦,无所言语。

刘子安正想回房休息,欲携徐子陵同归,转身一瞧,徐子陵正盯着那白衣青年发呆,眉头蹙皱,似是在努力回忆什么,他伸手轻推:“子陵兄,你这是怎么了?”

推了两下徐子陵才回过神来,他转头看了看刘子安道:“哦,没什么。”顿了一顿道:“此人酷似京中故人幼子,然岁载有隔,未得聚首,枉敢断矣。”

“哦?子陵兄京中有故?观此子之气,其令尊定非凡人。”刘子安好奇之下说道。

“恩,我故人正是当朝宰辅大人——谢文渊,若所料非错,此人乃宰辅大人幼子——谢远玄。”徐子陵缓缓道来,继而似有所查,道:“不行,文渊有变,我得去一趟。”

舟车一路,不过数日就到了京都,近几天,各方商客旅人都不约而同的畅谈风月,无人再顾这庙堂之事,那白衣公子也未再谈及,只是常常眉头轻蹙,心事惴惴,这京都的繁华喧嚣显得与他那么的格格不入。

流水汤汤,无涯终有崖,白衣公子不急于随着攒动的人流,他独自凭栏,看着茫茫闹市,鳞次栉比,无言无语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“公子…公子,那边有两个人老是看你……”垂手而立的青衣小厮小声提醒失神凭栏的青年人。他随即回过神来,转头向着小厮所指处望去,只见两个儒雅简袍的中年人站在不远处望向自己,白衣青年亦知这二人是共济客,但自己心事重重对旁物概无关心,匆匆一瞥,就欲转开视线,却见那二人中其中一人,面带微笑向自己走来,直觉那人的气息有些似曾相识。

未及多想,那男子已潇洒双手一拱:“请问这位公子可是相府谢公子?”

谢远玄一愣,一边回礼一边打量眼前的中年人:“正是在下,敢问先生……”未等谢远玄说完,徐子陵就爽朗一笑:“哈哈,令尊近年身体可好?行步可还方便?”

“啊!您……您可是徐神医……”

二十年前,谢大人以文率武,奔赴战场,双腿负伤,而后辗转奔波,护理欠妥,医治失当,虽为国尽了忠,却误了腿伤,经御医全力诊治亦无力回天,皆道“可截而不可接”。当是时,徐子陵恰在京都,听闻此讯便马不停蹄的赶往谢府,并毛遂自荐,其言称:“若听信庸宵,则万事休矣!”谢文渊与其私晤。半月后,谢文渊竟健步如飞,奔赴早朝,文武皆惊,圣上亦要召见徐医,奈何徐已于当日悄然离府,高踪莫寻。虽然谢徐二人只相识数日,但已将对方引为知己,之后,徐子陵来京都会去回访故友,谢公子最后一次见到徐子陵约是十年前的事了。

刘子安站在一边,静静的看着二人叙旧,心思早已从舟船之上飘到那一年的入京科考。他有些喟然感叹世道之无常,年轻的梦想终究是一场梦,甚至那幽谷的邂逅,若干年过去了,自己也分不清其间的真假梦幻。

谢远玄遣青衣小厮疾步回府通报,徐子陵向他介绍了刘子安,刘徐二人被邀入相府。一路走来,京都的种种繁华气派自不必细表。

子安对谢相向往已久,今日终于在相府门前得见这当世儒学大家,眼前的老人,举止优雅,谈吐不俗,和蔼平易,但观其眉宇,似有深忧。二人相见自不免一阵寒暄叙旧,说到动情处,都是眼角泪花隐现。传闻谢相日理万机,鲜有闲暇,但今日犹如一闲翁,只是招待故友、谈吐风雅、看书赏花、泼墨挥毫……子安见徐子陵毫无异色,就也未多问。

入夜,刘子安早早的告辞睡去,徐子陵和谢文渊二人还是意犹未尽的秉烛夜谈。谈笑之际,徐子陵望了一眼窗外的繁星,似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,气氛的稍变让滔滔不绝的谢相也敏感的沉默下来。默契的二人无需多言,谢文渊眉宇的忧患之色越来越明显。片刻,徐子陵开口道:“文渊兄,京中风云,吾亦有闻,文渊意欲何为?”

“圣目蒙尘,竟迷信于妖道之言,荒于政事,钟情丹药,欲效法始皇帝,再遣派方士入海,荒唐之极!荒谬之极!”说到痛心处,谢文渊垂足顿胸,老泪纵横:“子陵,渊之隐退实属无奈,若朝中肱骨皆被罢黜,渊欲赴死再谏!以正圣上视听。”言罢,谢文渊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,而徐子陵则默然捋须,若有所思。不久,他洒然一笑:“文渊稍安,此事并非无解!”

谢文渊猛地抬起头,双目圆睁的看着徐子陵,双唇喏喏,似有言语欲吐露,徐子陵笑着对他点点头:“我观圣上之脾性……”谢文渊倾身附耳,越听越心惊,过了许久:“子陵老弟绝非凡俗,想常人之不敢想,此法……另辟蹊径,渊……”

徐子陵打断谢文渊的话:“文渊勿要多言,为了这天下苍生,子陵愿意一试!”谢文渊嘴角巍颤着站起,欲对徐子陵一拜,徐子陵赶紧扶住老友。

灯花拨,更鼓歇,海棠寝,夜渐央,人不眠。

茶楼酒肆,坊间集市,三教九流,最是热闹。尤其是在皇城,上至今朝庙堂早朝之议政,下至贩夫走卒家中之鸡毛,可谓五花八门,样样精彩。

可是今天,大家的热情似乎高涨的过火了。

“听说了没?个把月没露面的宰辅大人上朝了!”

“可不是嘛!我家老爷还说,谢大人一上朝就给陛下推荐了一个神医,据说正是治好他当年腿伤的高人。”

“最玄的是,这人一开口就说要献给陛下延年益寿之方!”

“这下可把皇上高兴坏了,据说这位高人只需要每日推拿片刻就能易经洗髓、齿落更生、万病全消、春秋百岁而动作不衰!圣上正欲将其与丹药并用……”

“哎?当真如此神奇?我看阁下所知甚祥,还没请教您是哪位大人府上的?”

“嘿嘿,我家大人是户部尚书,鄙人常为大人端茶送水,这朝堂之上的事多少略知一二,嘿嘿。”

“哟,原来兄弟在尚书大人府上高就啊!失敬失敬!”

“嘿嘿,好说好说……”

“哼,妖道横朝,妖医误国,这些妖人真当诛灭殆尽,以正天听!”

“喂!你也是医生,我想活个二三百岁,多少钱?”

……

类似的舆议随处可见,激愤者有之,兴奋者亦有之,大部分人都是出于一种猎奇之心,把它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。十几天过去了,大家还在谈……

听说皇上突然燥热难当,这种天气都只穿一件单衣;听说现在满朝文武都在想办法让皇上长生,当初劝谏最凶的一些官员如今最卖力;听说皇上脾气时好时坏,脑袋时清时昏,一会要给弄臣治罪,一会要招揽方士;皇上今天没上朝,据御医说圣上呕吐、塘泄不止;听说皇上病情加重了,但是精神反而越来越好了,怕是回光返照;听说皇上近期饭量越来越大,赶上一个年轻人了……

一日,刘子安面带忧色的找到谢文渊:“子陵已入宫半月有余,谢大人……您看这……”

“子安老弟,稍安勿躁,子陵进宫前曾对我详细言说了他的办法和其中会出现的种种现象。据我观察,并无不妥。”谢文渊安慰道。

“可是深宫险恶,利益倾轧,如今皇上昏庸无道,不复圣明,我担心……他有不测。”刘子安语气中深怀忧虑。

“我等联合朝中义士,投圣上所好,一直在支持子陵,就如子陵入宫前夜所言,圣上一心求长生已入魔障,忠臣之谏无从得入。我等只有将计就计,借保长生之名,以正统岐黄道术对抗那邪门歪道,居心叵测之人以丹药涨内火,遏肾、弱脾、欺肝,导致气血虚浮,神摇精散,暴躁易怒,偏激不喻。唯有对陛下固本培元,降火平气,心肾相济,调和气血,达到阴平阳秘,拨乱反正,否极泰来的效果,方能让陛下心神归为。”谢文渊继续说:“我观圣上之变化与子陵所言无差,如今只有寄希望于子陵兄,我等一干忠义臣子定要保子陵周全,诛尽邪魔外道,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!”

 闻言,刘子安只好将千般担忧焦虑,尽藏腹胸之中。

又过了一个月,一则消息飞出皇家院墙,如长了翅膀一般传遍神州——朝堂之上,一名丹师突然癫狂抽搐,数息后化作一只野狗蜷伏在地,圣上大惊。赋闲在朝的远东侯护驾勤王,携御林侍卫尽诛在场之方士,竟发现这些丹师术士皆是精魅所化。随之而来的是,一场风雨……这风是清肃之风,雨是及时之雨。

长亭外,官道边……

“子陵,你真的要走?”谢文渊心知好友之志向,但还是心有不甘:“圣上虽忍痛割爱,但昨夜辗转难眠……你……真的要走?”

“文渊,子陵乃是一介游医,身无长物,唯有医术,文渊有身居庙堂富民安邦之志,子陵亦有行遍天下治病慰人之愿。如今圣上龙体无恙,子陵应当上路了,文渊莫要强求。”徐子陵抱拳道:“感谢圣上恩典,子陵无福消受了。”

“谢大人、诸位大人请留步,子陵在此谢过各位的情意了。”徐子陵深揖一礼。谢文渊身后,十多位便服皆是眉目中正,身直唇厚之象,举手投足间一股浩然正气萦绕身侧。

“数月来,宫闱倾轧,妖人险恶,子陵数度深陷危机,多亏诸位大人拼死相护才保得周全。救命之恩,无以回报,临别之际,子陵在此拜谢各位了。”说罢,又是一躬。

“子陵老弟这样说……真让我等汗颜啊,您妙手回春,胆识过人,用岐黄妙术对抗邪丹之祸,又施祝由还原妖魔之形。此次危机若无子陵……陛下背负暴君之名,肱骨皆受贬庶之苦,我等亦有性命之危。再加上妖魔乱世,强敌环伺……不出三年必生兵祸,连累的是江山社稷、天下苍生啊!子陵医的不是陛下,是黎民百姓,万载疆土。”说罢,带领身后文武对徐子陵再次深鞠。

徐子陵和刘子安还礼,再不做停留,旋身而去,天空飘下一片洁白……

“皇上,下雪了,起驾回宫吧。”别亭不远处,一精神硕健的华服老者安静的目送那个远去的背影。任凭杯雪落华发,一头银白更欺霜。

“医之大者,治国治民!徐子陵真乃苍生之大医也!”满腹遗憾皆附一叹。良久,转身离去,风雪中传来一声怅然的轻呓:“你说,朕……是真的老糊涂了吧……”随行的老太监的身形一僵,继而将背弯的更深了。

传言道,刘子安结伴徐子陵同游名山大川,见证了世间诸般轶事……但人有离合,月有圆缺,不知什么时候二人又分开了,子安对此未提一字。而后又听说,徐神医救济苍生感动了上天,以医入道,白日飞升了。还有人说,徐神医悲天悯人,救治了天罚之人,为天所不容,三更至,阳寿竭……但无论结果如何,刘子安说徐神医那一手神乎其技的岐黄外治之术确实流传下来了!想必如今岐黄门生之中定有其衣钵承继吧……(作者为神火集团职工)